天空被灰蒙厚重的云笼罩着,几乎看不到想从云间夹缝中挤出来的阳光,也不知道现在的太阳是否还在那层厚厚的灰云之后,人们几乎忘记了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就连对太阳的概念也模糊了。
与太阳的概念一起模糊了的,是时间。毕竟即使正午,抬头的人也不会因为阳光伤到眼睛——人?人类早已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长年的战争让人类的数量下降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数字,如今留存下的更多的只是人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世界燃烧、坍圮、腐朽,再被全新的生物占据。

曾经繁盛的秋叶原,已是换了一副模样。锈迹斑斑的汽车框架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街道两侧的楼房大多都已坍塌,长时间的缺乏管理使得建筑都蒙上了一层黑,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大部分窗户都碎了,只剩下一部分尖细的玻璃,远看像是一张张长满尖牙的大口,试图吞下从此处路过的一切。
一切都是残破不堪的。
雨又下了起来,不过没有人会指望这雨能给世界带来安宁,战后的气候异常使它带上了强烈的腐蚀性,而且常与雨一同出现的雷总能给人类带来更深的压抑。
雨淅淅沥沥,秋叶原的大街,空无一人。
本应如此……
然而,道路尽头处的拐角出现了一对小小的身影。
一人正推着轮椅缓缓向前行进,身上披着的斗篷有些破损,略显宽大的帽子把脸恰到好处地完全遮挡住,轮椅上坐着的另一个人也是类似的打扮。
这时,一阵狂风吹过,推轮椅的人的帽子被吹开,露出了少女姣好的面庞。她的长发随风飘起,那是任谁都会动心的画面,只是在这样的雨天却是让人有些心疼了。雨就这样直接打在了少女红色的头发上。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戴上,不过由于头发的原因,斗篷的帽子并不能很顺利地被戴上。
“过来。”
这时,一阵狂风吹过,推轮椅的人的帽子被吹开,露出了少女姣好的面庞。她的长发随风飘起,那是任谁都会动心的画面,只是在这样的雨天却是让人有些心疼了。雨就这样直接打在了少女红色的头发上。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戴上,不过由于头发被风吹散开的原因,斗篷的帽子并不能很顺利地被戴上。
“过来。”
这时,轮椅上的人转过身,轻轻地说道。
“我没事的,前辈……”
虽然红发少女拒绝着,但最终还是倔不过轮椅上的人,只得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
前辈伸出手,为了看得清楚一些,她掀开自己帽子的一个角,黑里透绿的有些杂乱的头发显露了出来。她抓着帽檐的手像是小孩子才会拥有的一样,小巧而柔弱,并且肤色惨白得有些异于常人。松开自己的帽子,她开始温柔且认真地帮红发少女理顺头发。
理顺头发,戴好帽子,再整理了下边角,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手重新收回斗篷里。
又是一阵风,不过这次少女似乎提前预料到了一样,抓住了帽子没让它再次飞掉,只是左手边的衣服被吹开了一点——
前辈的右手及时地轻按在她肩头,止住了不安分的灰布。红莉栖抬起左手,覆住了这只小手。
这时,有一束罕见的阳光穿越了云层,倾洒在她们身上,似乎只是悄悄瞥了一眼,便又藏回到了云层之上。
“我们走吧”这样的话语并没有从二人口中说出,她们只是默契地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
比屋定真帆和牧濑红莉栖在废墟上缓缓地前行着……
“喂,我说你们,给我停下。”
二人世界突然被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红莉栖抬眼看去,视线里是一个身着厚重防化服佩戴着大型步枪的人,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
“你们两个在外面搞什么啊?明明雨这么大,还穿这么少,难不成是在寻死?要不要去我的庇护所,我那里刚好有一些旧的衣服和食物,也有床铺可以让你们休息,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回去?”
他朝自己的右后方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她们向那边走。
“说起来你们怎么连防护服都不穿的,这么恶劣的环境……”那中年人还在喃喃自语。
真帆瞥了他一眼,道:”不用了。”
下一秒,她感觉头部猛的一震,整个人狠狠地撞击到了地上。
“滚!谁在问你的意见,没用的瘸子!”没想到那人猛地踹了轮椅一脚,吼道,“给你们点面子还真当自己像那么回事儿了?我就明说了,你,乖乖跟过来!哥几个多少年没见过女人了,嘿嘿……”说着,他把手上的枪抵在了红莉栖的脑袋上。
“至于你,就在这好好地‘享受’一下雨水的洗礼吧,等会儿我会派人来带你进去的。”
然而,红莉栖却呆立在原地,左手还微微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喂,动啊,难道是聋子吗?”
男人狠狠地拽住她的胳膊,力量的差距使得红莉栖直接是坐在地上被拖着走。
眼前有片红色的薄雾。
耳中只能听到嗡嗡的震荡声。
嗓子里也传来了阵阵刺痛感。
“前辈——”
红莉栖关切的呼喊声传进了真帆的双耳。
她握紧了轮椅的扶手,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意识引导的数据流迅速提出连接请求,虽然并没有实体,但是那里似乎的确能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喂,我说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听到声音的男人抬起头。
“不准你伤害——牧濑红莉栖!”
一声枪响,正中额头,红色的液体在防护服内爆开,喷满了本是透明的玻璃面罩,一条鲜血顺着弹孔流了出来。
男人满脸不可置信地伸出右手——虽然说是“满脸不可置信”,但是男人的表情很快就被红色掩盖。他前伸的右手也逐渐失去了力量,与身体一同倒在了地上。
“我说啊,红莉栖,虽然有这玩意儿,但是你也稍微反抗一下吧。”
“当时看到前辈摔倒了我就有点慌了嘛……”红莉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而且少女都会憧憬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啊……”
才不要那种危险的情节吧!红莉栖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想着,真帆微微用力敲了一下红莉栖的脑袋,提醒她“下次注意”。
“好,好。”红莉栖笑眯眯地点头回应着,不过怎么感觉这么敷衍呢。
罢了。

若是将人出生时第一次睁眼看到的天花板的光看作第一个黎明,那么这次大概就是第二次了。
我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聚焦后看到的是一个白发老人。
“雷……雷斯金涅教授?”
他头发全白,脸上皱纹满布,身上的白大褂也皱巴巴的。由于和记忆里的他有太大差别,让我一瞬间有些不敢确认。
没想到,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教授居然直接哭了出来。
“真帆……”他如枯木般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身体因哭泣而颤抖着。
在努力地念出我的名字后,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几下,朝一旁倒了下去。
“教授!”我试图扶住他,但是坐起身来后发现右腿却是不肯顺从我的想法来行动。
“为什么……为什么动不了!”还好病床摆放得有一点倾斜,让我能够调整一下自己。我侧过身子,尝试活动左腿,然后用手臂撑起上半身。
教授艰难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支试剂,颤颤巍巍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扎了一针,想强撑一会儿自己的身体机能。
“咳咳……年轻的我,曾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本以为有时间机器就可以……保证世界的平衡……回过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教授你在说什么……”
突然听到的各种不曾想象的名词让我不知所措,而与此同时他逐渐消失的生命体征更是让我异常慌张。
“总之,真帆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我本想着是给我自己做一副新的身体,但是失败了。可能我这种恶人的结局就该是这样吧……之后我突然想起来,Amadeus 关闭后,我保存了你们的记忆数据。于是我给你们制作了机械身体,而且为了让你们更容易适应,我尽可能还原了 2010 年的你们。”
教授微笑着,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暖,让我感觉仿佛我们还是曾经那样子,他是我的恩师,我是他的助手。
就像那个在秋叶原的夏天,他端着咖啡打开办公室的百叶窗,阳光漫进整个房间。世界一切的美好就在我面前铺开。
他会回过头来笑话我那熬夜过头的黑眼圈。
下一秒再递给我买好的早饭。
“唤醒红莉栖的操作,这期间事情发生的事情,都在那个硬盘里存着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什么的,不,也没什么事情你们可以做的……
“对不起,就自由地去探索这个世界吧……我的孩子们……”
教授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最终的话语结束的时候,他的生命体征完全消失。
灯照着地面的反光让我感到有些晕眩,一切像场幻梦,而我只能在结尾努力握紧他的手。
脸颊处传来了,泪水滑落的温度。
把情感模块做的如此完好,这样的设计理念果然是教授的风格啊。

我唤醒了红莉栖,在她调整好后,我们从教授留下的数据里搜集到了一些情报。
现在是 20▇▇,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外面早已不是记忆里的世界,于是我们决定先在基地内休整好再出去。
我的腿部机能还是有些问题,需要扶着墙壁或者红莉栖牵着手才能走得比较好。
“像小孩子一样呢。”红莉栖一边牵着我一边捂嘴轻笑着。
“吵死了……我多走走就好了嘛。”
虽然这么嘴硬着,但我的确需要她的搀扶,不然说不定走着走着我能摔个不轻。
“要不我们做个轮椅?”
红莉栖的提议乍听之下有点不靠谱,不过转头一想教授的基地里除了缺少再次制作仿生机器人的材料外,别的倒是有不少富余。教授还备份了一份国际互联网的存档,虽然是几十年前的内容了,但是制作轮椅的方法应该也能找到。
于是……
“这个可是很厉害的哦,只要用数据连上中枢,就可以瞬间伸出三把步枪指向目标位置哦!还有这里是有高热……”红莉栖举着设计草图,不停用笔指着上面不同的位置。
我被她说的头晕,忍不住打断道:“明明是个轮椅,怎么这么多功能啊?”
“因为很帅嘛……”
“考虑到重量,撤掉撤掉!不然你推不动怎么办。”
“我现在的身体是机器人啊,力量肯定是比以前强多了。而且其实也不用实际推着,用手握着这里就可以控制它移动了。”
“那做成轮椅还有什么意义吗?”
不得不说红莉栖的效率确实是高,轮椅很快就打造完成了。
我坐在轮椅上,红莉栖在后面推着我——其实是用握住轮椅的手传递数据控制着我的轮椅。
通道有些长,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处,一道道灯光照亮我和红莉栖后,又向后走去。
“那个……”
“怎么了,前辈?”红莉栖把轮椅停下来。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可以牵着我的手吗?”
说着,我把右手抬起,放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红莉栖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笑什么嘛。”
“前辈,真是很像小孩子呢。不过可以哦。”
红莉栖用左手覆盖住了我的手,十指交叉。虽然我们的手理应是没有温度的,不过我确切地从她触碰的地方感受到了温暖。
果然我从最开始就喜欢上了红莉栖……握着我的手的这种感觉。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红莉栖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在害怕吗?”
“我……”
我们的手还扣在一起,我抬起我的食指指尖点了点她的食指关节。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我听见身后的她轻笑了一声,惹得我也笑了。
“走吧。”
一同进入了通往地表的电梯,脚下的轰鸣声为我们送行,我们一起踏入了这个灰暗的世界。
只要与红莉栖一起,就足够了。

“前辈,前辈!快看这里!这里有鱼诶!”
“这么兴奋干什么,跟没见过鱼似的。”
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也饶有兴致地凑了过去。
清澈的小溪中,几条小鱼在青色的水草间来回穿梭,微风拂过水面,带来了朵朵涟漪,金银相间,更是为这画面增添了几分诗意。
看了一会儿美景,红莉栖推着我到了树荫下,取出了两块金楚糕,将一块递给了我。
佐着树木的绿色的味道,我们一同享用了美味的金楚糕。
“真好啊,这样的生活……”
“是啊……”
红莉栖的话音未落,我们周围的环境突然开始变得逐渐模糊,美好的景象像破碎的镜子一样一片片凋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天花板。
左手微微使了使力,指间传来的熟悉触感让我感到十分安心。
“还想去刚刚那个场景里玩一次吗?总感觉前辈你意犹未尽呢。”
我握住的手上传来了询问般的邀请。
“算了,”我摇了摇头,拒绝了邀请,“终究只是别人制作的场景而已。”
“也是呢,”红莉栖的语气里似乎有些遗憾,“虽然我很想和前辈再去一次那种地方呢……嘛,总是在虚拟世界中度过的话,我们不就辜负了教授给我们的身体了吗?”
随口聊了聊刚才的美好场景,我们开始讨论正题。
“话说,这附近只有那里没探索了吧,明天我们去那里看看?”
“有点不想靠近那里……”
毕竟昨天闹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太愉快,也不知道那家伙的尸体有没有被收走。
“说不定能找到质量很高的‘场景’呢。明天再说吧。”
明天早点起来吧。这么想着的我设定好起床时间,然后闭上眼睛切换到了睡眠状态。
明明是机器人居然还要睡觉,总感觉教授的脑回路有点奇怪……
到了第二天的起床时间,我睁开了双眼。果然身体里自带“闹钟”是个好事情,与以前进行对比后更是觉得现在的身体有很多好处。这样想着的我将左手伸向熟悉的位置,这样应该能牵到红莉栖的手。
然而我却摸了个空。
本该躺在我身旁的红莉栖不见了!
“红莉栖!”
我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虽然我们都有睡眠时的危机预警功能,但是说不定遇到了什么 bug,或者被通过什么手段骗过了预警系统……会不会是昨天那个人的同伙?虽然我确认了表面上没有人在跟踪,但是轮椅留下的车辙是不是让他们找到了这边呢。
我感觉自己脑中的推测从红莉栖可能去的地方逐渐演变成怀疑她被人挟持遇害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我一边在床上坐了起来,努力地挪动着自己的右腿,扶着墙壁慢慢地向外走去。
靠着楼梯的扶手一阶阶地往下走,大厅里的光线很暗,落地窗蒙了灰,这让倒在木地板上的光也变得灰蒙蒙的。整个大厅像一块低垂的灰白旧帆布,这种感觉让我愈发烦躁。
摸索半天后我终于找到了灯的开关,一巴掌拍了下去。
“呀!”
从某个方位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惊叫,我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红莉栖正蹲在吧台后面,只露出上半张脸,眼神微微颤抖着,脸色通红,红色的头发上面戴着的是——
“猫耳?”我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前——辈——”红莉栖有些幽怨地望着我,娇嗔道,“前辈怎么现在就出来了,快去随便找个地方,随便找个地方等着啦!这是 surprise 啦,surprise!”
“哦,嗯……”脑子没太转过来的我只能点点头答应了几句,然后退到一边——不过之前的紧张感倒是像假的一样全都不见了。
我坐到了窗边的桌子前,这张桌子是红莉栖和我居住的这家咖啡厅本来就有的东西,我们将它作为偶尔的交谈和享受下午茶的地点。
话说,刚刚红莉栖那个造型确实有些可爱,和平时穿着白大褂和常服的时候很不太一样,突然戴上猫耳……
真奇怪,感觉脸颊烫烫的,我赶紧把头埋在了手臂间,趴在了桌上,脑子却不自觉地转了起来,思绪朝着未知的地方奔驰着……
“前辈——真帆前辈——”
耳边传来温柔的呼唤声将我从远处拉回,我反应过来猛地坐直身子,然后看到了这样的景象:眼前是一盘精致的蛋包饭,一旁的红莉栖双手握着装有番茄酱的瓶子,脸上带着微笑,身上穿着女仆装……
不过这微笑里莫名还带着一丝骄傲,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前辈,接下来就要施展会让饭变得好吃的魔法……”红莉栖蓄足了力气,似乎准备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然后——
她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面挤上了我的名字,字体写得歪歪扭扭的,而且由于最后一个字实在写不下了,只能写到盘子上。
“呃,果然还是算了吧……”红莉栖的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生日快乐,比屋定真帆前辈。”
“今天好像不是 11 月 2 日吧?”
“今天是前辈苏醒的两周年哦。”
“这么一想的确是呢,从那里离开了两年了啊……不过这个蛋包饭和这个衣服是什么啊?”
“因为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俩还在太平洋上漂着呢,所以没能准备什么庆生的活动,于是我想着今年要弥补一下。刚好我们入住这里时我在职员换衣间发现了这套女仆装,就想着给前辈一个 surprise 啦。”
怪不得当时我在这里没看到女仆装呢,还想着这明明是个女仆咖啡厅。
“不过这样一来,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呀,红莉栖。”
“其实我准备了另一份这个,前辈要不要试一下在上面写字?”
这之后,红莉栖手把着手教我在那一份蛋包饭上写上了“Kurisu”几个字母。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她的名字我也没能写完整。
可能缘分就是很难更改吧,红莉栖的厨艺水平就算是她变成了仿生机器人也没有改变。
“怎么样,前辈,这个 surprise 开心吗?”
“超开心的!不过,今天早上发现红莉栖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是很担心。”
“呃,其实,我本来计划着前辈你一睁开眼就看到我的,没想到你起早了一点。说起来,前辈为什么特意今天起得这么早?”
少女的食指卷着一缕脸颊边的红色发丝,眸子里是清爽明亮的神色,让人想起雨后初晴带着湿润气息的绣球花,惹眼得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来看。
“前辈?真帆前辈?”
“咳……因为今天打算去那里的,就决定早点起来准备一下!”意识到自己盯着红莉栖看出了神,我转头抓起身边的弹匣说回今天的主题,“那我们抓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OK,没问题,前辈你去检查武器吧,这里交给我来收拾。”
“前辈!你快来看这个!”
我刚把红莉栖使用的手枪弹匣装好,就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赶了过去。
“诶?这个是……”
红莉栖放在桌子上的,是一个老式存储器,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不过看外观磨损程度较轻,倒是保存得很不错。
“这是在那女仆装里面发现的,因为之前没穿过所以一直没发现它。”
我拿起了存储器仔细观察了起来,它的外形是近圆形,看起来像一个徽章,上面刻着一圈英文字母,OSHMKUFAHSA。
红莉栖接着说道:“我比对了一下记忆数据,感觉这个最有可能是一个叫做未来道具研究所的组织的徽章图案,不过有一些对不上的地方,尤其是这个。”她指了指第四个字母 M。
我也快速检索了一下记忆,并没有找到很多相关内容,不过红莉栖当时在秋叶原进行对话实验时跟我提到过一些类似的名词,大概是那时认识的吧。
“总之我们先看下这里面存储的内容吧。”
我用手抓住了存储器,随即开始读取其内部的数据,由于存储器比较老式所以其中内容并不是很多,只有几张照片。
这些照片都留有拍照时间,每年一张,从 2012 年开始到 2036 年总共 25 张。每一张的构图都差不多,几个人背对着镜头,面对着一面写着“Happy birthday Lab”的墙。
不过随着照片上的拍照时间推移,照片上人的背影数量也一直改变着。最开始是八个人,2018 年的那一张多了一个小孩子,2025 年时站在正中央的男人的背影不见了,而后人数越来越少,最后一张图上只剩下六个人了。
坐在我身边的红莉栖看完照片后,表情也变得不是很好看,她双眼中透出的并不是对陌生事物的好奇感而是悲伤的情绪。我轻轻用手把她的头靠到了我的肩上,她没有拒绝。
我合上了眼。虽然我不认识这些人,但是我也能理解红莉栖的悲伤。
昨日的气氛着实是有些沉闷,所以我们将原定的计划推迟了一日,共同整理了照片上的信息。
此时我们二人就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红莉栖推着我的轮椅,不紧不慢地走着。
破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碎石,轮椅时常颠簸起来,不过我至今仍没有给它加上减震系统——我倒并不是为了什么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只是单纯地感觉这样会比较有意思。
红莉栖则说,感觉这样像是能更真切地活着。
“前辈,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好。”
那是一个公园,曾经是。门口的指示牌已经倒在地上,孩子们游玩的设施大多都已残破不堪,上面还附着一层绿色的青苔,完美地融入了周围齐小腿高的青草。
“喂,红莉栖,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她肯定想着什么“前辈和这个真搭配”之类的。也怪我自己,这么矮,老被人当成小孩子。说起来教授要是让我变高一点多好。
“红莉栖,你去坐一下吧,作为刚刚胡思乱想的补偿。”
“诶——”
我认真地盯着红莉栖看了一会儿,终于她像是认命了一样松开我的手走了过去,擦干净了一个座位之后略有些磨蹭地坐了上去。
嗯,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红莉栖会脑补了,成年人坐在那种地方的反差感倒是意外的很可爱……
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喂!前辈!不要拍照啊!”
“没……没有拍……”
“前辈!眼神就出卖了你啊!”
在那里闹了一会儿之后,低落的心情转换了一些,我们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同时,为了安全我们选择无声地通过数据同步传输来聊天。
虽然周围的环境恶劣,放眼望去一片废墟,但是我意外地很享受现在,能够与红莉栖牵着手聊些有的没的,对我来说便是莫大的幸福。如果能永远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的话,我想我是愿意的。
很快我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从外观上看,这里与周围坍塌的房屋并无二样,都挺破旧的,然而从一个暗门通过就可以进入到负一层,那里才是真正的目标。
红莉栖打开了暗门,推着我走了进去。虽然里面非常昏暗,但是对搭载了夜视功能的我们来说并不成问题。
没走多久,就看到另一扇门,门边上有一个类似对讲机的装置,不过看起来已经损坏了,门也半掩着没有上锁的样子。
红莉栖伸手准备推开门,不过在她碰到之前我把她拉了回来。
“稍等一下,五秒。”我用眼神这么告诉她。
她点点头,等待了五秒后推开了门。
“叮”什么东西被牵动的声音,然而并没有后续,因为我的轮椅的机械臂已经抢先将其连接着的粘性炸药分离了。
“没有热源,安全。”
红莉栖推着我继续朝前走着,途中又遇到了几个类似的机关,不过都提前被我们发现并且逐一破解了,最终我们停在了一扇看起来比较大的门面前。
突然,大门自动打开,一瞬间耀眼的白光充斥了我们的视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嗖嗖”的子弹声。
然而我早已提前知晓了能够攻击到我们所在位置的装置,同时我操纵着轮椅中的武器反击了回去。
霎时间,世界都清静了,周边扬起的烟雾灰尘逐渐散去。
房间的天花板上有几个灯用来提供亮度,此时它们全都聚焦在我和红莉栖的身上,应该是为了影响我们的视线而特别设置的。我远程操纵它们,将朝向恢复到了应有的状态,这个房间的构造才真正清晰地显示在了我们的面前。
房间里比较大的物件是一块白板,上面空空如也,不过黑色的白板笔印记依然保留在上面,可以分析出在上面曾经写下过不少数学和物理的公式。白板旁边是一排座位,每个座位前面摆着一台电脑,只不过不知道是否还能运行。桌子的一角还摆着一台微波炉,旁边放着一些辨别不出原形的食物。
这房间还连着许多其他的区域,不过能找到的东西大概也就仅限于此了,其中最有用的情报是这里曾经属于一个叫做“瓦尔基里”的组织,这个组织在 2036 年销声匿迹。
桌子和白板与房间的两面墙围成了一块不小的区域,虽然堆着很多杂物,不过大多数好像都是从 2036 年这个时间点之前的物品。
“嗯?这个是?”
凝视着大厅的我,突然看到了一个插在电脑主机上的小物体。
又是一个存储器,不过这次的却是加密了的,加密机制还极其复杂,这让我和红莉栖费了不少力气。
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一个很精细的“场景”……

“我的名字是——咳,凤凰院——咳咳,凶真!Labmem No.001,是这个 Lab 的缔造者。”
场景中,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男子站在正中央,背朝着镜头开始了他的发言。
“失败了……
“人是有极限的。就算掌握着时间机器和 Reading Steiner,我仍然失败了,瓦尔基里也失败了。
“站在那里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攻破桶子设置的密码的,不过既然你可以攻破,那么我也就将这份希望交到你们手里。”
虽然说着“希望”,但是男子语气里充满着苦涩,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想,没有人可以利用这份希望了。这个世界线,已经没有黎明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男子的身影化作碎片消失在黑暗中,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显现出来的一个房间的场景。
沙发上的一个黑发少女在编织着什么,电脑前一个微胖的少年在猛烈敲击键盘,帘子后面红发少女在摆弄着微波炉……红发……
“那不是你吗?”
“诶?呃,嗯,好像,是的?”
红莉栖看起来和我一样震惊,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她的身影?
“前辈你看这里。”红莉栖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一个位置。
我看向了她手指的位置,那是一台电脑右下角标注的时间,时间是“2010/8/13”。
“红莉栖……你的‘本体’……离开的时候是 2010/7/28 吧……”
红莉栖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这个场景是怎么一回事?
世界线。
我突然想到了刚刚听到的这个词,事实上在我的知识库里的确有着不少关于世界线理论的内容,那是一种对于世界构成的猜想,不过基本上只停留在了假说的层面。
“这个男人,不会证明了这个理论吧……”
接下来的较长的一段时间里,红莉栖和我见识到了那个嚣张的凤凰院凶真变成沉默寡言的冈部伦太郎的过程。这根本不是普通“场景”,而是利用类似 Amadeus 的技术提取出记忆中的一部分加以剪辑从而得到的。
这么一想,我的“本体”不会也隶属于这个前身是 Lab,后改名为瓦尔基里的组织吧?我记得当时“本体”去的地方就是秋叶原来着。而且之前合影中最矮的那个,还有徽章的第九个字母……
同时我们也明白了为什么冈部伦太郎会认为这条世界线已经没有希望了,因为时间跳跃机存在着跳跃时间的上限,一旦超过上限人就很有可能会因为记忆偏差太大而出现不可挽回的后果,不过……
“我们作为机器人,不存在那个极限。”我喃喃自语着。
“也就是说我们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甚至可以改变这个未来!”
红莉栖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说着——
“不要!”
从我的口中发出了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大吼声,红莉栖被我吓得愣住了。
“不,那个……呃,首先我们并不能确定机器的实用性,然后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副作用,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而且……”
不自觉地,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甚至没能说出口。不过想必红莉栖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如果改变了过去,现在的世界线就会被重构,我们二人不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红莉栖小声说道:“前辈也希望我们能不再看虚拟场景,而是触碰真实美好的世界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可是,没有你,这一切就……”
过了许久。
“那个,我来拿吧。”
我指了指红莉栖手上抱着的微波炉,红莉栖点了点头交给了我。
我们一同回到了咖啡厅。

“前辈,那个零件……”
“我昨天已经去取了,就放在那里。”
“这样吗?那真是太感谢了!”
“小事一桩。”
…………
在红莉栖和我的共同努力下,从瓦尔基里旧址取得的电话微波炉逐渐恢复着原有的模样。
越是深入研究这台机器,越会发现,这台机器的反差感极强。明明有着电话微波炉这样随意的名字,构造也很随意,但是在专业层面却是毫不含糊。不过毕竟设计者和制造者是我那骄傲的后辈,不专业反而会让人意外。
就这样,时间推移,终于到了时间跳跃机完成的前一天晚上。
“三……二……一……呼,终于弄好了。”红莉栖把最后三个螺丝旋紧,长呼出一口气。
“我也 OK 了。”我轻轻敲了敲最后连上的铁板,确保了坚固。
“叮铃铃——”
卧室中传来了闹铃的声音,那是之前在外面找到的白色动物闹钟,不知为何红莉栖执意要把它留下,我问了很多遍她都不愿意告诉我理由。不过我用数据库里的数据查了一下,那白色生物好像是一个叫做@channel 的网站的吉祥物。
闹钟响起来就意味着现在是休息的时间了。
“红莉栖你先去休息吧,我把这个盖住就来。”
“OK.”
半夜,漆黑的卧室中,我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还没有进入睡眠模式。
“明天,就要走了吧。”我侧过身子面朝着红莉栖,轻声问道。
“是的。”红莉栖也望向我回答道。
“嗯,那……好好休息吧。道别的话,明天再……”我没有说下去,而是握住了她的手。
她也紧紧回握住了我的手。
身边逐渐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我仍旧没有睡着,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微微叹了口气。
这两年来的一幕幕,从苏醒看到的教授,到看到红莉栖苏醒,在太平洋漂流……最后是刚刚听到的闹钟声……
我轻轻松开了红莉栖的手,努力地挪动不便的腿,从床上坐了起来,站起身,朝卧室外走去。
从桌上拿到了厚重的扳手,我走到了熟悉的位置。
眼前是时间跳跃机,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朝它伸去……

少女睁开了眼,身边的人果然不在,快速起身朝外走去,她果然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厚重的扳手。
“前辈,你在做什么!”
突然亮起的灯吓了我一跳,身后传来了红莉栖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因为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红莉栖说出的话我一瞬间没听懂,但是很快就明白了。
“你,用了这个?”
红莉栖默默点了点头,说道:“那时的前辈试图破坏这个了,而我趁一个空隙发动了时间跳跃。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前辈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之前的一切祝福都是谎言吗?”
这样啊……
我无言地低下了头,视野中是刚用过的扳手,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口中突然发出了疯狂的笑声,“这样的世界,干脆毁灭掉算了!”
说着,我举起手中的扳手,准备砸下。
突然我感觉腿猛地受到一击,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朝后倒去,之后被一只手接住。
“前辈,最差劲了!”
红莉栖的双眼中是极度复杂的混沌,她狠狠地骂了我,然后把我放在了地上。
“永别了。”
说完,她戴上了耳机,启动了时间跳跃机。
放电现象开始了,整个房间里都是电流的嘶嘶声。
我望着红莉栖的背影,无法阻止她的前进,也没必要。

出生时见到的灯光是人的第一次黎明,被前辈唤醒是第二次,那么现在,牧濑红莉栖迎来的就是第三次黎明。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哭泣着的比屋定真帆。
“前辈,为什么在哭呢?
“诶?碰不到前辈?
“这也是生命存在的一种形式啊……”
旅行了太久以至于忘了自己也是这样身为数据存在过。
安慰了自己的前辈,打通了救护车电话,分析出并交代了 PC 的密码,时间就差不多了。
红莉栖看着视野里逐渐归零的数字,微笑着看着屏幕外的真帆,突然想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凤凰院凶真,拜托你了。”
随后,一切化为了无,名为牧濑红莉栖的 Amadeus 不再存在于世界上。世界开始产生了变化,朝着命运石之门的路重新打开了一个细缝……

名为牧濑红莉栖的 Amadeus 闭上了眼睛,不,并不是她闭上了眼睛,而是她眼前化为了一片黑暗。
“这黑暗,就是被删除了的感觉吗?”红莉栖喃喃自语着。
我悄悄从身后靠近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红莉栖转过头,愣住了——
“前……前辈?”
然后她就猛地抱住了我:“没想到……没想到我还能在死前再见前辈一面!”
“喂,不要随便咒人死呀,不仅我没有死,而且你也不会死。”
红莉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虽然 AI 没有眼泪,但我感觉的到她的情绪波动。
半晌后她才小声回道:“我……我是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了。这可是我在修复时间跳跃机期间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从时间跳跃机完成的那天响起的闹钟声中,我意外地想到了这个世界的“解”——也许这就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我利用 AI 的优势,让时间跳跃机同时送回了两份数据,我的那一份的目标时间点是,第一次提取本体记忆数据之时。
通过替换当时的记忆数据,我顺利地瞒过了自动修复系统——这玩意儿只有在还没有基准数据和系统快要自毁时机能会降低。这之后我一直在观察雷斯金涅教授,我了解了他背后的 Stratfor,他的内在果然不是一位慈祥的老师,即使他会在未来产生悔改之意,他也是导致这条世界线的悲剧的元凶。
最终,我决定悄悄激化雷耶斯教授和他的矛盾。
看了教授最后一眼,我默默想着:希望在命运石之门世界线,你能得到更好的归宿。
这之后,我便代替了雷斯金涅教授的工作,将 Amadeus 临近关闭时的紧急自救系统散布出去的碎片收集起来,将“红莉栖”接到了这里。
听完我的解释,红莉栖愣了两秒,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所以前辈的目的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毁灭世界……”
“我的目的一直是拯救你哦。”
“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为了欺骗世界。如果我们正常地生活的话,最终基本上必然会因为世界线的重构消失的。但是,我利用了这个时刻你即将‘消失’的事实,欺骗了世界。而这需要的是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发 Amadeus 的紧急自救系统。”
“那……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已经是命运石之门了。毕竟 D-mail 是超因果的,大概我们也超因果了吧?”
……短暂的沉默,红莉栖逐渐安心了下来。
“红莉栖,”我在她耳边柔声说道,“这里就是我献给你的第三次黎明。你是 AI,第一次黎明是在战后被唤醒时,第二次是使用时间跳跃机后睁眼时,第三次便是此刻——你我对视之时。”
“这样啊……”红莉栖合上双眼,似乎有些累了,但依旧没有松开抱住我的双手,同样,我也回抱住了她。
未来,我想,我们二人永远也不会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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